即使排氣管噴著黑煙，搖晃著喀喀作響的零件，五○年代老爺車依然風華不滅，重新裹上繽紛色彩，在早已斑駁陳舊的西班牙殖民地建築間穿梭自如，不疾不徐的速度，展示曾經風光的美好年代──這裡是古巴，和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一樣，至少，目前是如此。

走出機場大廳，刻意避開亮黃色的排班計程車，與一身古銅膚色、漾開爽朗笑容的年輕人談妥價格。年輕司機開來寶藍色老爺車，那種只在老電影和博物館內出現的款式，立刻啟動我的興奮感與虛榮心，司機接過我的行李箱，順手關上車門，「碰！」車窗因震動而左右搖晃，不知哪部分零件碰撞出鬆脫的聲音，嚇了一大跳，不安指數瞬間飆高。

好奇地四處打量，細細的鎖車按鈕纏上黑膠帶固定，座椅換上米白人造皮革，光鮮潔淨卻掩蓋不了長時間使用而凹陷的痕跡，稀薄海綿椅墊下，老舊彈簧不甘被埋沒，隨著顛簸路面規律撞擊大腿，證明老當益壯的存在。方向盤右下方的圓頭細桿手排檔，似乎稍稍用力就會脫離，視線最後停留在車內最格格不入的配備，一台可插入 USB 播放音樂的車用音響，炫耀地閃爍藍光，像看穿我的疑惑，司機一臉得意地挑了眉：「這是新的！」。

出風口遲遲吐不出冷氣，試著轉動把手搖下窗戶，「喀～」一聲輕響，車窗尷尬地停在半空中，我緊緊握著忽然失去依靠的塑膠把手，因反作用力在空中揮舞出完美弧度，一臉不知所措，司機倒是處變不驚，揮揮手安慰我：「別在意，常常發生。」除了那隻已分離的手把，這輛五○年代老古董一點也沒讓車主失了面子，我在震耳欲聾的拉丁音樂陪伴下，在時速50公里混合海洋氣味與排氣管黑煙的涼風中，開啟倒轉時空旅程，進入定格於上個世紀的哈瓦那。

古巴的老爺車被稱為 almendrón，字源為西班牙文中的杏仁（almendra），因為拉長的車體與杏仁相似，所以衍生出這個名詞。這些車大約都是一九四○、五○年代的款式，不像其他歐美國家，嶄新亮麗陳列在鎂光燈下安享晚年，上個世紀的美國大車健壯如昔，在頹圮破舊的殖民建築之間囂張巡遊，因此老爺車大本營哈瓦那向來有「露天古董車博物館」的美名。

雪福蘭（Chevrolet）、帕卡德（Packard）、福特（Ford）、奥斯莫比（Oldsmobile）、龐蒂克（Pontiac）、別克（Buick）、凱迪拉克（Cadillac）和克萊斯勒（Chrysler）…老爺車隨著1998年電影《樂士浮生錄》中充滿生命力的拉丁爵士樂深植人心，建構被遺忘在加勒比海上的古巴印象，德國導演文溫德斯（Wim Wenders）鏡頭下的經典畫面，躍上樂迷和影迷的夢幻旅遊清單。

《玩命關頭8》選在哈瓦那街頭取景，電影開場，唐老大駕駛老爺車在市中心的 Simón Bolívar 大道上飆速競賽，再次為古巴老爺車掀起一波高潮。

挑選一輛看對眼的敞篷老爺車，在路人欽羨的目光中兜風遊覽哈瓦那，是古巴旅遊必體驗的行程。哈瓦那的老爺車大多集中在中央公園四周、普拉多大道路底、或是舊城區的臨港大道 Ave. del Puerto，無論哪一個廠牌、型號，都像等待電影明星欽點的排場，車子必定板金的光鮮亮麗，從擋風玻璃、車燈到輪圈，每個角落都被擦拭得閃閃發光，好不風光。

一輛車最多可乘載6人，基本行程約1至2小時，先繞行舊城區外圍，前往新城區的哈瓦那大學，抵達革命廣場會稍微停留讓遊客拍照，接著穿越中央區的華人街至濱海大道，奔馳於寬廣的大街，享受加勒比海陽光與海風，最後再由普拉多大道回到起點。也可選擇普拉多大道、濱海大道後經海底隧道至城堡區的行程，司機大多會簡單的英文，沿途解說路過的景點，若有特別想走的路徑，上車前可彈性討論。

想要搭乘專門服務觀光客大爺的拉風老爺車，口袋得準備足夠銀兩，一小時行程每輛車開價約 30至40CUC，若是單獨旅行，可嘗試傍晚司機收工前議價，也許能談到 20CUC，實際成交價當然各憑本事囉！

「他的一切全是老的，不過他的眼睛例外，和大海一樣的顏色，並充滿生趣與無畏精神。」海明威在《老人與海》的書中如此描寫，不僅描述了老漁夫的勇敢剛毅，也符合撐過美國禁運與「特殊時期」的古巴人，在物資匱乏的殘破老舊之中，依舊樂觀堅持，對改革開放的未來充滿期許。

共產制度下的古巴生活，比觀光景點和歷史遺跡更有意思。這一代古巴年輕人沒見證過滿腔理想的革命時代，卻都經歷過兩次重要的社會經濟轉變。

第一次在1991年蘇聯解體之後，一個什麼都缺的年代，每個古巴人都嚐過飢餓的滋味；第二次在2008年勞爾執政後，在社會主義的骨幹上，披了半件資本主義外衣，讓人民淺嚐經濟自由的甜頭。

踏進古巴，像打開爺爺的古董箱，每天都能遇到不可思議的事，最常聽到古巴人用無可奈何卻又帶著一絲得意的表情說：「It’s Cuba!」，像驕傲於自己的獨一無二。

下午兩點多，這時刻僅一架飛機抵達，十多個入境查驗櫃檯前，排滿了旅客，綠軍服的海關人員用自認優雅的速度查驗入境資料，偶爾還要和隔壁同事閒聊，隊伍前進緩慢，停滯的空氣混雜汗水與香水味，初抵達古巴的興奮變了調。

總算通過入關查驗，行李及全身檢查是下個等待的起點，有一種一切重來的挫折感，眼神對上旁邊穿著制服的官員，拋出疑問和無奈，她聳聳肩，回以迷人笑容：＂Welcome to Cuba！It’s Cuba time.＂

兩個小時後提著行李步出機場，我對古巴的第一印象是等待。
古巴人似乎總有用不完的時間，一部份花在排隊等待上，另一部份投資在放空。陽台是殖民式建築的特色，在陽台上發呆和觀察路人是古巴的特色，似乎只有踢足球、看棒球比賽、跳舞和搭訕時會忽然清醒過來，展現能量爆表的輕快與熱情。

古巴是全世界唯一有兩種官方貨幣的國家，1902年古巴獨立後的官方貨幣是古巴披索（Peso Cubano，簡稱 CUP）， 蘇聯解體後，古巴在1994年開放觀光，政府發行另一種貨幣賺取外匯，稱為古巴可兌換披索（Peso Cubano Convertible，簡稱 CUC），1 CUC 等於25 CUP（銀行兌換價為1:24），或是約等值1美元。

觀光客就是會走路的提款機，不管門票、餐廳、計程車、民宿旅館都以 CUC 計價，定價策略也相當簡單，往往只是把幣值單位從 CUP 改成 CUC，所以若善用當地人光顧的小餐館和交通工具，會省下一筆可觀的旅遊費用。

以街邊小吃為例，古巴披索計費的日常便宜到嚇人：現打果汁3至5 CUP、小杯古巴咖啡1 CUP、一片比薩10至25 CUP、古巴可樂13 CUP（觀光客價1至2 CUC）、路邊漢堡6至10 CUP、雞腿黑豆飯30 CUP，但進入觀光客餐廳吃一頓飯至少7至10 CUC。

對古巴人而言，以微薄的國家薪水再加上一些公器私賣的黑市門道，在古巴生活似乎也過得下去。